观点 SLANT
“当我们谈论艺术时，我们在谈论什么？”
从繁华走向虚幻，虚幻走向荒芜，又回头走向繁华，这是艺术行政与策展工作无尽的路，当筋疲力竭地参加完无数的开幕、晚宴、VIP活动之后，脑中常浮现这问题。当然，歌舞升平无法盖过艺术展览所发出的严肃之声。请容我无法为艺术排名，因为它不是运动联赛，我其实更想称呼它们“2018年的展览们”——仅是我与各位分享几个2018年让我印象深刻的展览。
台北当代艺术馆“穿越─正义：科技＠潜殖”（Trans-Justice: Para-Colonial@Technology），策展人黄建宏。回头来看2018年的台湾，无疑是关键的一年，地方县市长的选举与各种议题公投的结果，让这座岛屿“更向右转”了。几乎所有看似“进步”和“正义“的东西（如同性婚姻），都回头嘲笑了同温层的年轻世代。已经是21世纪的今天，台湾依然背覆着戒严遗留下的包袱，以及属于“战后婴儿潮” 派对后的杯盘狼藉。在这样的背景下，“穿越─正义：科技＠潜殖”此刻看来别具意义与多重的社会代表性。多重意味着有好有坏，应该属于年轻世代的价值观迟迟无法来临，以至于让2018的台湾社会看似“进了一步，但又退了两步”。
展览包括了许多优秀的、探讨社会关系的艺术家，譬如白双全和陈界仁，也有影评书写、文学出身的黄以曦——她的演说表演《王国、城堡、迷宫与数位》表述了她思考结构中的“身份正义”，以及关于“结构”的种种想像与如何回应。综合来说，如同卡戴·阿提亚（Kader Attia）的参展作品——《反映记忆》（Reflecting Memory）中所探讨“修复/ 补偿”的观念，“穿越─正义”展映射着台湾的困境：如何回应分裂的世代对立与自身充满伤痕的历史，进而望向前方的道路。
高雄市立美术馆“静河流深”，策展人李玉玲馆长。“静河流深”为高雄市立美术馆重新装潢开馆后的首个大型联展，囊括了国际重量级艺术家与在地新生代创作者。新的高美馆长由前台新文化基金会艺术总监李玉玲担任，走马上任后逐渐提升高美馆的格局，从硬体设施到行政团队。改变总是艰辛的，特别是在公立体制内的改变，虽然还在过程阶段，但已经向前跨出一大步。高雄特殊的地理位置，具备十足的条件去连结东南亚文化，也是“静河流深”所欲传达的概念——以高雄爱河为灵感，用诗意的美学去诠释丰富的在地文化与国际连结。不过回到2018年的台湾社会背景中，在经过诸多争议的宣传、媒体操作后，新的市长当选，高雄政党轮替，可以说此时此刻，“静河流深”的历史角色有些微妙，它既是高雄当代艺术的崭新格局，却也可能是未来政治力干扰下的昙花一现，这些都将考验美术馆团队的智慧与努力。
首尔Art Sonje Center杨俊（Jun Yang）个展“The Overview Perspective”。展览展出了华裔奥地利籍艺术家杨俊过去数年来累积的作品与计划。如果把许多事情拉长至超过十年来看，会浮现某种厚实的观看角度，仿佛是一种预言，虽然展名看似过于直接，像是某种老派的回顾展，但它也像是在对你说：I told you。空间二楼展出的是杨俊早期的艺术，述说关于他的经历。杨俊的身世与成长背景使他天生就适合讨论移民、国族与身份认同，以及对于异地/ 故乡的爱与恨。今天的世界里，难民议题，保守势力抬头，人们内心已经城墙高筑，川普的当选与作为只是世人的一种内心反射。而在三楼则展出的《The Age of Guilt and Forgiveness》（2016）是一部关于广岛原爆与记忆的录像作品，探讨了集体与个人的内在感受。在同样深受殖民与战争伤害的韩国，宽恕依然是超越世代的实践。
东京Hara Museum李杰（Lee Kit）个展“We used to be more sensitive.”。在美丽的自然光“合作”下，李杰完美地使用美术馆空间与自然光线的叠合，极简却反复，飘淼却巨大，像座无形的音墙。极具个人特色的美学和他自身的敏感，如同展名般，体现了都市里人与人之间无形的话语和政治关系。如果有人无法轻易地接近李杰的艺术，不用担心，不妨在日常生活中，留意那些让人伤感的、流逝的、尴尬的、躁动的一秒钟，那是种油然而生的无法言语，下次再遇到李杰的艺术时，会不自觉地会心一笑。
除了在美术馆内的展览外，一些新事物也让我感到兴奋与期待，譬如“香港基督徒学生运动”在做的事情，包括其中一位成员陈可乐与他的“油麻地的两万种死法”凶案导赏团及相关项目——这种非典型的形式避免了说教，同时紧扣世界与在地的脉络。展望2019和更远的未来，期待世界能有更多新颖的创作，挑战新的疆界同时，也能谦卑地用艺术提问关于我们人类的一切。
苏珀琪是台北凤甲美术馆馆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