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点 SLANT
纤维艺术不论是从它的材料、工艺还是表现形式上,与纺织品设计都有着共同的渊源关系,在其发展中许多方面又是彼此交错、相互影响的。我们给纤维艺术的概念是指,使用天然纤维、人造纤维、有机合成纤维及织成品、柔性现成品,通过编、织、结、缠、绣、扎、印、染和缝纫等技法构成的艺术作品。
纤维艺术与其它艺术门类的界分是以材料为出发点的。由于纤维材料与人类与身具来的关联,使得她具有一种日常的、温暖的、亲切的力量,在其不断地开拓之中,始终维系着人类与文化与生活状态的思考。因而使得她成为一种既可以切近社会历史,从多个层面和角度来审视社会,又可以从社会变革的母体中来激活艺术的创新与变革的具有独特表现语言和多样展示形态的艺术门类。
织物的编织从一种传统的手工艺上升到艺术门类走过了漫长的历程,她一方面传承织物的属性与技法,另一方面又开拓着新的可能。纤维艺术起源于西方古老的壁毯艺术,追溯她的历史,其具有里程碑式的作品是1375年的《启示录》,她是一件以宗教为题材的壁挂作品,图案来自圣经上的插图,它的功绩在于用材料和编织的语言,将简单的勾线式图案表达得丰富而又具有浓郁的装饰感,使编织艺术自身表现语言的开拓达到了鼎盛期,并由此发展出编织艺术独特的艺术魅力,为欧洲的壁挂艺术奠定了坚实的基础。《启示录》的创作,使欧洲壁挂艺术进入了繁荣和成熟期。作为当时以教会为主导的欧洲社会,以圣经故事和历史故事为主要题材的壁挂艺术,直到17世纪前它在某种程度上在欧洲社会的地位高于绘画和雕塑。
纤维艺术史的另一个重要节点发生于上世纪六、七十年代的西方总体艺术运动中。开放的艺术形式,打破传统艺术的规范,摆脱商业束缚,谋求艺术与生活重新融合的指向,使各种造型艺术与设计艺术都被卷入到这场运动中。纤维艺术、陶瓷艺术、玻璃艺术、金属艺术,这些材料艺术的崛起和变革在这场塑造新生活环境与观念的运动中显示出了前所未有的创造力和重性。对材料本质意义的探索,对材料的结构、质感肌理、空间组合以及材料与环境与人的心理感应的研究,都使得材料的观念完全从传统的意义中解放出来,成为现代艺术创作中充满了丰富性和不确定性的一种创造因素。也就是在二十世纪的六十年代,纤维艺术开始了其现代化的进程。其理念在于:打破传统编织依据图稿来进行编织的转译,而是让艺术家直接与编织机对话,即兴地编制出符合纤维艺术自身语言表达的艺术作品。纤维艺术特有的结构、多变的形态、空间的构架以及柔性现成品的运用,使得她在当代艺术的创作中呈现出独特的创造力和巨大的发展潜力,也形成当代艺术创作中一支重要的力量。
中国的当代纤维艺术崛起于上世纪80年代,她秉承了欧洲壁挂艺术变革的“纺织机思维”方式(loom thinking)。纤维艺术是最突出地兼具了文化独特性和文化交互性的艺术,因此在很多纤维艺术形式的创作中,我们能感受到地缘文化之间的丰富性、差异性及新时代身份认同的包容和建构。因此,作为一个蚕桑古国和有着丝绸之路美誉的国家,中国的纤维艺术创作必然会呈现出其文化与历史的独特性。在这次的展览中我们将会看到具有这样特性的作品。
本次三年展以“纤维,作为一种眼光”为主题,邀请来自世界各国的艺术家,以对纤维的关怀和思考作为切入点,来探讨纤维艺术在当代语境下的创造力。本次纤维艺术三年展构建了“经纬四方”“手与心应”“反者之动”“网络天下”四个部分的展示层面。“经纬四方”的第一部分将展出中国古代的缂毛与缂丝织物。中国的缂丝织物艺术曾在南宋时期呈现了鼎盛与辉煌的艺术品质,可以认为是中国古代编织艺术的瑰宝。第二部分将展出6位艺术家的数码编织艺术作品。两个部分在跨越时空的两端,进行着隔空对话。“手与心应”藉庄子“庖丁解牛”的故事来阐述“指与物化”、“技近乎道”的东方美学理想。这一部分的作品深掘编织的内涵,将技艺融为物化的沉吟,融为天人相合的诗意之作,来讲述技艺在艺术中的活化与提升,体现了一种“纺织机思维”方式(loom thinking)。在这部分中还展示洛桑双年展的收藏作品,正是我们对洛桑时期现代纤维艺术的开拓者们所力行的“纺织机思维”方式的致敬。老子“反者道之动”的理论揭示了相反相成的作用是推动事物变化发展的力量,暗示了正面扶助与逆向批判都是推动历史进程的革新动力。另一方面,“反”者又为返回之返,返回事物的本源,汰去历史的粉尘,追溯事物的根本。这部分呈现的是“以纤维,作为一种眼光”的具有当代批判精神的纤维艺术作品,它们对历史建构和身份考察,对全球化时代社会发展与人的关系、人与人的关系、困境与挑战、城市化弊端、以及当代消费现象进行了深层的反思。从远古的结绳结网,到今天的互联网络,再到地球村中的人际网,“网络”一词的概念在不断更新、拓展,用“网络天下”来阐述“天下观”正是时代之音。中国的“天下观”是“美美与共,天下大同”,这恰恰是今天面对全球化问题、跨种族问题甚至战争问题的最好解决方法之一。这部分展示的是关于自然、环境、天下及大社会的纤维艺术作品,用有形的无形的、低技的高技的网编织对社会、对世界的关怀。这部分还指向艺术家们正进行着具有实验性的创新纤维艺术创作,他们将视觉、声音、时间、空间、生物、感应、光与环境、数字信息之中的纤维形态抽离出来,以前所未有的生动姿态创造实践。
自上世纪60年代开始的瑞士洛桑壁挂双年展成为现代纤维艺术发展的重要舞台。通过几代人的努力,纤维艺术迅速从墙上走入空间,从小型织造发展为大型塑造,从传统纺织材料拓展为所有可以利用的现成软材料。同时,艺术家们运用的手段也在不断更新,传统编织发展为数码编织,综合利用刺绣、缝纫、缠绕、编结等传统技法结合多媒体实验,以装置、影像、互动等形式呈现,已然成为当代艺术中的有力一支。纤维艺术与其他当代艺术并不是分立的,而是当代艺术创作中有许多艺术家运用纤维的材料和手段进行创造,所以,设立这样一个专项三年展不仅是对当代艺术创作的推进,也是对纤维艺术自身领域的再发掘与创造力的促进。
而谈到当代建筑与纤维艺术的关系,我们必须明确,当代建筑与传统建筑的一大区别,也是在于其材料的置换与空间的改变,而纤维艺术恰恰针对这两点找到了与当代建筑恰当的联系方式。纤维材料的柔软和亲和力,为钢筋、水泥、玻璃建构的机械与冷漠的空间带来了温暖的人情;纤维艺术柔性的形体塑造和多变的的展示方式又使得她在现代建筑的自由空间中游刃自由。
运用纤维织物创造人造景观的代表性人物是美国艺术家克里斯多。他从上世纪60年代至今一直以纤维织物进行着捆包艺术的创作。其60年代在澳大利亚悉尼的小海湾创作的《捆包海岸》,70年代在美国北加州创作的《飞篱》,90年代在德国柏林的《捆包国会大厦》,以及2000年后在美国纽约中央公园创作的人造景观《门》,都可以说是具有实验性能量的艺术创造。
文/ 采访/杨北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