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宇辉

  • 天气大战

    展览“天气大战”(The Weather War)再度将行动主义的艺术纲领带入关注的焦点和争议的漩涡。初看起来,两位瑞典艺术家马慈•贝格特(Mats Bigert)和拉瑟•贝格斯特姆(Lars Bergström)所回应的是一个极为俗套的环保主题,但这也恰恰体现出了他们挑战陈规的勇气。就方法而言,是营造触目惊心的灾难场景?声泪俱下地控诉人类的暴行?还是义正言辞地抨击资本的罪恶?这些皆不在两位艺术家的备选之列,相反,他们所选择的切入角度是进入天气的“内部”。

    艺术再现和理论批判越是连篇累牍地谈论环境危机,自然和环境仿佛就越淡化为背景,被推后到一个安全的距离。这点酷似福柯在《性史》开篇所描述的现代社会性话语的增殖,其衬托出的其实恰恰是真相本身的沉默。环保主义的人道话语,似乎早已成为全球化运作的权力-经济体制的诡异镜像。面对这一整齐划一的格局,两位艺术家没有去继续空谈理论和政治,而是将“宏大之物”(hyperobjects)与最为日常的经验和最为个体的行动联结在一起——我们和天气之间,或许本应是亦敌亦友的亲密关系。正如牛顿将自己描绘为在海边玩耍的孩子,或爱因斯坦从小就沉湎于追光之幻想,拉瑟·贝格斯特姆亦是在童年即激发出对天气的迷恋。这也是为何在他们的作品之中总能感受到一种童真,甚至几分顽皮。展览同名纪录片(2012)中最令人难忘的情节高潮正是那段在暴雨中一路追逐龙卷风的场景。这看似荒诞可笑的举动之中真正触及我们的是什么?或许正是那份纯真的勇气。

  • 蒋竹韵:风中絮语

    蒋竹韵在拾萬空间的最新个展冠以“风中絮语”之名,颇有些偏离我们对于他往日作品的鲜明印象。最初带着张狂颠舞的噪音声浪和天马行空的视听(audiovisual)现场闯入中国当代声音艺术界的“积木”(艺术家的昵称),给人的感觉或是剧烈,或是睿智,或是诙谐,但绝不会是“风中絮语”这个标题最初所传达给人们的那种温情脉脉的浪漫氛围。不过,随着观展的深入,随着他以向来安静平稳的语调对其中原委娓娓道来,我们也逐渐被带回到他自己创作历程的真正起点和“本原”。

    这个起点正是被置于展馆入口处的那件看似“古老”的、实现于2005年的声音-行为作品《温度的频响》(2005)。这个作品或许与凯奇彻夜聆听警报噪音的闻名轶事确有几分相似,因为皆是经由聆听态度的转换,将强烈的身体痛苦逐步转变为更为强烈的审美快感乃至情动(affect)。但艺术家的设想又在很大程度上超越了凯奇的范式,也正是在这里,萌生出他随后声音创作的真正契机。当凯奇讲述这段聆听“公案”之时,他无法(亦无意?)与他人共享内心的体验,而只是试图以语言文字为媒介描述自己意识状态的变化,进而引导别人也尝试同样的聆听实验。在这里,声音固然是重要的,但却仅仅是引发意识变化的一个方便法门而已。而积木的行为则截然不同。他身体内在的声音被转换为电波讯号,同时、同步地传递给周遭的每一个个体。这里,温度→身体→电波→环境构成了一个连贯的运动,有一种强烈的波动串联起其中的每一个环节。痛苦的内在、私人的体验即便怎样强烈,在这件作品之中已然变得轻若鸿毛。更为关键的是以声音为媒介,将身体的内在空间与环境的外部空间紧密地联结在一起。通过声音,在那一刻将所有的人与物都紧密地卷入那个强烈的充满情动的漩涡之中。风中的“絮语”,已然超越了人类语言的范域,它无需任何的转译操作,直接就以物质的媒介实现了万物之间的互通。

  • 观点 SLANT 2014.02.01

    姜宇辉:年度最佳阅读

    我首要推荐原则是前卫性,其次是艺术性和思想性。

    约翰•凯奇 -《沉默》

    2013年,几乎没有哪一本艺术理论类书籍在前卫性上能与这部姗姗来迟的珍稀译作相媲美。如果单就西方20世纪音乐理论史而言,凯奇的前卫性已然褪色很多。但当它真正第一次以汉语形式呈现在人们前面,其震撼力仍然是空前的。颜峻说,凯奇的书你只需要读两句。没错,但这却是最带有震撼感的两句。如禅宗的公案,如俳句,如手指击弦所发出的绵绵不绝的清音。

    约翰•凯奇(John Cage),《沉默》(五十周年纪念版),李静滢译,漓江出版社,2013年10月。

    米歇尔•希翁 -《声音》

    任何推荐都难以摆脱主观的审美趣味乃至价值判断。再次推荐声音艺术领域的代表作,正是意在唤醒人们对于这一至今仍在当代中国艺术领域中处于边缘地位的前卫艺术形式的注意。或许,它将成为推动下一波艺术实验浪潮的真正动力。这部里程碑式的著作是希翁毕生思索和创作的结晶,值得静下心来,仔细品读。其意义超越了单纯的电影视听理论的范域,引导我们对声音本体进行深刻思考。

    米歇尔•希翁(Michel Chion),《声音》,张艾弓译,北京大学出版社,北京,2013年10月。

    威廉•吉布森/布鲁斯•斯特林 -《差分机》

    今年是幸福的一年,因为我们同时拥有了《神经浪游者》的新译本和这一部蒸汽朋克的开山之作。希望这多少能改变吉布森在汉语世界中始终不温不火的尴尬局面。当他早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