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未

  • 尚暾:目录

    最初这一切都以科学之名进行——人们用摄影设备在飞机上测量大地,来克服视阈外黑暗的恐惧。只是与其他摄影不同,摄影测量这一专业技术,其发明本身就是为现代国家的统治服务的。

    尚暾个展“目录”为我们揭示了,飞机上的照相机与大航海、登月计划的逻辑正好相反——它并不是为了向外征服,而是为了向内控制。正是摄影测量的发明,奠定了国与国之间严格的界限,制定了军队炮击与冲锋的线路,也决定了生命如何在邻居的枪口下噤若寒蝉。

    从这一点出发,尚暾的航空摄影站在了一个现代统治者的角度来反思统治。与政治迫害妄想不同,统治的镜头其实无所谓扫描到的是谁——因为需要敌人,所以就去寻找;因为需要消灭恐怖,所以就去制造。在尚暾这里,全景扫描的正确性成为一个游戏,当镜头在空中如寻宝一般触碰到搜索目标,诗歌就增添一个词符。因而大地上资源分布的节奏就是诗人喉头的平仄,曾经作为诗人的领袖们也确然在大地上布满自己红色的音符。

    极端的权力造就了极端的疯狂,这只因一个事实:并不存在彻底的控制,因此权力只能让自己无限膨胀,才能造成“彻底控制的幻觉”。但这种膨胀本身又是极其脆弱的。由于艺术家本人拥有长期的飞行经验,这种权力本质的脆弱性在“目录”展中不仅贯穿始终,还具有一种自然的属性。从这一点讲,飞行时感知的经验具有哲学意义——气流在地面微小的变化中爬升、变形,形成一个个气体柱,而飞行者必须在快速反应中感知气流的变化,跟随它旋转,并获得上升的推力。根据艺术家的这一描述,人对自然气流的控制恰如权力的命运一般刺激与无常。这种伴随着诗意,又同时富有社会痛觉的感受,让尚暾的作品成为一个复杂的扭结。

  • 观点 SLANT 2015.12.25

    东欧的万曼:作为批判的前批判的85新潮批判

    人类总是在观念之中兜圈子。黑格尔说,现代社会和古代最重要的区别在于,人们第一次懂得用“未来”批判当下。但在现代社会中,举着旧观念的大旗来批判当下也仍然是很好用的方法——尤其是当人们不清楚他们所举的概念其实是被前人抄了后路的时候。

    万曼(Maryn Varbanov)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按照现行学院的描述,万曼作为中国装置艺术与纤维艺术的开创者与奠基人,在1986年之后打开了中国的学院艺术,从而开启了一个全新的时代——关于这一点当然是无可置疑的。然而有趣的是,上海的Bank空间最近的“万曼—遗留之物”展览,却跳脱了当前中国描述万曼与学院的一个基本出发点,从其作为一个艺术个体的角度启发了一些十分有趣的问题。

    作为东欧人的万曼,有着强烈的东正教文化传统。那些被我们附加于其上的“中国丝织”的工艺,当然也是1951年万曼来到中国之后学习到的,但起码从Bank展览中的这批橡皮泥模具作品可以看出,艺术家在尚未进行编织制作之前,其对色彩与形制的追求无不显示出东正教文化中那种强烈的视觉属性。

    诞生于东欧的纤维艺术,本身就具有其浓重的东正教色彩。这与中国的穿梭纺织不同,毛线编织的过程本身就具有某种循环与无限性;其翻花的技巧与阿拉伯花纹中的交织与几何形十分贴近;更重要的是东欧对羊毛制品显然比阿拉伯人更为依赖——或许就连织毛衣本身就是从拜占庭帝国散落下的斯拉夫人手中诞生而出的;从色彩上讲,按照现行

  • 大地备忘录

    “大地备忘录”是上海当代艺术博物馆的青年策展人计划之中的一组,此次计划展出了三组青年策展人团队的工作,三个展览都将注意力集中在回应当代政治、社会的诸多问题。而从展览及其前言中看出,“大地备忘录”是在形而上学的层面上工作的,并且是被称为盖娅(Gaia)的尚处于古希腊前神话时期的形而上学。

    尽管策展人在概念上,将形而上学延展成有关神奇动物、逻辑延展与无趣的日常生活,但最终其研究的还是一与多这一哲学核心母题在创世纪神话想象中的意义。与其说策展人为观众组织了一场前神话的艺术叙事,还不如说策展人是在试图将日常生活中的神话与逻辑的两个层面揭示出来。展览从一件讨论“标准”的作品入手,在外圈选择了大量有关怪物与神奇体验有关的作品,最吸引人的是艺术家谭斌所拍摄的各种怪物的X片,让怪物的存在在X光下成为证言;展览内圈则是与时间、矛盾有关的自动装置,暗示着展览内在的逻辑与范畴;中心则是艺术家朱昶全的录像作品及其工作室现场的还原,让观看者由神秘主义与哲学进入人类社会的枯燥碎片。

    以理论与神话象征而展开的庞大言说,是自卡尔・施密特直至拉图尔等当代激进理论的一个重要面向。但是这里有一个重要的问题:当代激进理论其庞大象征与隐喻的背后,都潜藏着一套完整的政治哲学方案。但大地备忘录的策展人似乎比这种传统走的更远,更像是用博尔赫斯式的狂想来回应政治哲学的具体问题。于是,这次展览更像是一次修辞试验――艺术作品在展览中成为隐喻与换喻的词语,为能够表现出作品背后所蕴含的诸多可能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