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鸿

  • 奈德科•索拉科夫:我想念社会主义,也许⋯⋯

    索拉科夫(Nedko Solakov)的作品在发表自己艺术宣言时,往往是政治化、怀旧、戏谑和反讽的,同样,它们从来没出过危险。这次展览首先便具有以上种种特征。偌大的展厅内有二十一台电视机循环播放艺术家从1989年保加利亚制度发生改变至今的生活断片的影像作品,刷满中国红漆的展墙上绘制着一双审慎狡黠的眼睛:它代表伴随艺术家前半生“毁”人不倦的“老大哥”(Big Brother)形象。而最引人注目的是那九个五颜六色、响当当的中文:我想念社会主义,也许。基调忧愁、犹疑和彷徨,但机智的索拉科夫却用媚俗的色彩让整个气氛活跃了起来,这一点在我们细细把玩其他作品上不易察觉但却标志性的小人儿们时,也可以得到呼应。

    我觉得索拉科夫的心思还不限于此。众所周知,中苏交恶后,中国人勒紧裤带自力更生,既不理西方帝国主义,也不睬自己阵营的弟兄,结果兄弟反目终成永诀。因此,当索拉科夫东欧解体21年后在中国反思自己国家的社会主义时,实际上也想带来另一种截然不同的社会主义经验。他似乎在把一份耿耿于怀的遗憾从坟墓里刨出来,不远千里,远涉重洋来到中国交还这份礼物。这两种经验差异的并置,在艺术家如忏悔书一样手写自己中年经历的开始,便具备了某种政治性和反讽色彩。

    不过,我并不觉得这种政治性十分合宜,因为索拉科夫的所有命题都建立在一个错误的预判上。他想幽默、感伤、机智地在中国触动政治这根弦,但他恰恰没有想到,这个国家正在

  • 建构之维

    如果说“建构之维”对中国当代艺术尚有贡献的话,那么这种贡献在于,它提供了一种观照当代艺术的连续视角,而非其他。徐冰的版画《自留地》(1987)在今天依然让我们体会到艺术家运用文字资源寻求某种文化差异时做出的努力。汪建伟的《凝视》(2009)、冯梦波的《重启:长征》(2009)流的还是那个时代的血,一副老前卫的做派,但这也意味着与这个堂皇的展厅多少有点格格不入。至于在灯光昏暗的展厅里,满地狼藉的书籍被几台缺乏视觉美感的电风扇胡乱吹动,让人马上想到的是那句名诗:清风不识字,何故乱翻书。然后转念猜度,这应该是邱志杰的作品吧,而事实上也是除了他,没人会创作这样的作品。

    对于永远处于现在进行时的当代艺术而言,这个展览可被纳入文献展的行列,因为之于当代,它缺乏的是战斗性。那些关于官方与民间合作问题争论不休的声音已暂时消停,这次展览已经是一个很好的明证,它是成功还是失败,各家有各的说法,但二十年前曾历经现代艺术大展的前卫老将们绝不会想到,当代艺术在今天会以这种方式达成与体制的联姻,而那时他们喊出的仅仅是“不许掉头”,即便合作,也要做一只牛虻,而不是鹰犬。

    关于本次展览的名称“建构之维”,我更倾向于把它视为主流意识形态对中国当代艺术的一次宏大建构。回想去年当代艺术院成立,其官方措辞频频体现一种民族主义诉求,这与半个多世纪以来“油画民族化”的精神一脉相承。而这次展览,作为当代艺术院成立后的重大实践,则强调了当代艺术立足于中国当下现实的一面,这又暗合了建国以来从未弱化的现实主义美学基调。

  • 张洹:希望隧道

    张洹的作品往往给人留下一个落空的期待:它们是不是应该更加完美一些?确实,这些作品留下的直观印象过于粗野、生猛、狂放,似乎总有那么一两笔、一两个过程有待加工完成。就拿“希望隧道”来说,昏暗的展厅内横置着几节报废的机车残骸,尸骨般的零件无序地散落四周。较之一些艺术家精心营造某种残破的末世氛围,“希望隧道”呈现出来的凌乱更多是出于艺术家的不拘小节或者展厅单一空间的局限。

    完美不是张洹的目的。如果你想第一眼就被张洹的艺术品迷住,那么这种期许自然会落空。张洹的艺术更多源于他自己原始的经验,从牛皮雕塑到香灰头,从挂满生肉到满身涂蜜,这一系列作品看似毫无联系,但其间充满的破坏性、原始生命力却如血脉贲张,令人振奋。有意思的是,“希望隧道”旁边展厅展出的是艺术家喻红的“金色天景”。同样在表现人类对希望的那种欲求,两位艺术家呈现出截然不同的气质:喻红的希望是金色的眩晕,是福音书式的昭告;而张洹的希望则需要把人类的所有执妄全部打灭,再经十八层地狱的烹煮,最后练成个金刚不坏之身才能获得。

    正如尤伦斯馆长杰罗姆·桑斯在前言中说的,“一列火车经历了这样的轮回:工业文明让它征服自然,自然伸出手来将其推翻,最后艺术家又让它复生。”张洹在传达他的宗教信念时,其强大的魅力也正在于他从来都是非常直露地展现材料本身的纯粹性,无论是牛皮、香灰这些自然材料,还是钢铁之类工业材料,他都毫不掩饰,连同他对意志、欲望的展现都是那么赤裸裸和斩钉截铁。他让你血淋淋地面对自身的私欲和软弱,这种决绝和断然如禅门的一记棒喝,令你醍醐灌顶,豁然开朗。但又不同于禅宗的机锋明辨,他对希望的执着又让人不得不经过一番轮回的煎熬。从来都是置之死地而后生,如果说张洹是佛,那他也是杀人见血的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