杂志 PRINT 2020年4月

何倩彤,“沼泽地”,2020,展览现场;摄影:何兆南.

何倩彤

汉雅轩 | HanArt TZ Gallery

何倩彤的“沼泽地”将各种失败的乌托邦揉进了一个展览里,其中既包括《旧史》(Same Old Sweet)(本文提到的所有作品均创作于2019年)所悼念的艺术家破碎的亲密关系——旧日情人赠送的巧克力、糖果、胃药被敲碎溶解到一起,外面裹上一层黏土和树脂,整体看上去如同装在罐子里粪便——也包括《死皮》(Dead Skin)所引用的那些崩塌的社会政治工程。后者由九个小孩儿个头的“床单鬼”组成,只不过披在鬼身上的布料并不是真正的床单,而是各种已不复存在的国家、殖民地和帝国的旗帜。这些包括神圣罗马帝国、英属香港在内的已经消逝的领地,不仅与画廊展墙的普鲁士蓝彼此呼应,更与在高处挂成一条斜线的十一幅装框的“肖像”画互相唱和(《束之高阁》[Over])。肖像里被缩减到只剩一双眼睛的人物有的是历史上的统治者,比如末代皇帝溥仪和苏联最后一任领导人戈尔巴乔夫,有的则是皮埃尔·保罗·帕索里尼(Pier Paolo Pasolini)最后一部电影《索多玛一百二十天》(1975)里法西斯主义道德败坏分子的代表:公爵、大主教、大法官、大总统。

帕索里尼的电影是根据萨德侯爵1785年的的小说《索多玛一百二十天》改编,小说描写了被囚禁在黑森林一座城堡里的年轻男女遭受的折磨,这些极尽堕落的场景仅仅是为了供四位贵族取乐。帕索里尼把故事背景换成了萨洛共和国(Republic of Salò)——这个纳粹傀儡政权也是墨索里尼的最后一处堡垒。《一千零一夜之后》(1001 Nights After)是一块铺在展厅地板上的几何图形地毯,复制了帕索里尼电影里的一块地毯,而《一千零一夜之前》(1001 Nights Before)则是基于帕索里尼“生命三部曲”(Trilogy of Life)的最后一部《一千零一夜》(Arabian Nights,1974)——这部电影也体现了萨洛情色自由狂欢的挫败。两处参照都增强了该展览试图指出的元历史(metahistorical)的暧昧不明,这一点也可以见于《爱之秘》(Mystery of Love)——这一组灰色调的大尺幅素描是根据苏菲洋·斯蒂文斯(Sufjan Stevens)的歌命名的。背景里可以看到黑色夜空下的远山,而画面前景中则散落着破败的石柱和雕塑的碎片,它们的形状回应了歌词里提到的亚历山大大帝和他的情人赫费斯提翁(Hephaestion),也让人联想起2017年的电影《请以你的名字呼唤我》(Call Me by Your Name)中的一个场景,其中的雕像受到公元14世纪的雕塑家普拉克西特列斯(Praxiteles)影响,他以大胆引入充满肉欲的形象而知名——它们被形容成暧昧且不老的。“我认为未来属于堕落者”,艺术家如此形容这件作品:“他们已经存在很久了。”但未言明的是,谁是堕落者?是统治者,那些推翻了他们权力的人,还是两者皆是?

何倩彤,《爱之秘》,2019,纸上铅笔、墨铅和水粉,134.6 x 100.3 cm.

六幅素描被排列成一个颠倒的十字架,指向了一个可能的答案。受使徒多马(apostle Thomas)故事的启发——他曾经对耶稣复活存疑,直到看到他的伤口——这件作品在每一张图中再现了一个场景:手指戳进赤裸的躯体上的伤口。渗出的血包括从绿色到粉色,呼应了日本动漫《美少女战士》(Sailor Moon,1992–97)第一季的情节,女孩并不在意她的外星爱人的血是绿色的。在“沼泽地”援引的种种典故中,《你的血是绿色的,没关系》(Your Blood Is Green and That’s Okay)让人感觉尤为复杂,因为它和萨洛的那些蓝血施虐者有着某种关联——而展览中密密麻麻的关联和融合又似乎被《他却切切想着那片纯粹的冰原》(But Something in Him Was Still Homesick for the Ice )挑战。这件水平安置的灯箱作品切开了画廊空间,实际上把展厅一分为二,其上展示了维特根斯坦书中的页面,其中大部分是空白的。德里克·贾曼(Derek Jarman)1993年的电影探索了这位哲学家对一个无法依靠纯粹的逻辑、充满裂痕的世界的抗拒,以及他对于一个如冰原一般完美平滑的世界的梦想,这件装置是维特根斯坦关于冰的遐想的体现:对完美世界不可能的追求表现为一种难以捉摸且极度分裂的形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