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西莉·布朗
塞西莉·布朗(Cecily Brown)的作品有趣之处,在于它们从一开始就被当成某种评判绘画优劣的切入点。可以说她的画作好,因为它们看似符合“优良”绘画的典型,同时故意与某种“好”的理念游戏。但她的画作也可以用“坏”来形容。不仅坏,甚至糟糕得恐怖。我听说过人们对她的技巧和个人风格的尖刻批评;有人曾将她的画面肌理,她的画面表面,比喻为“卷心菜沙拉”。还有人写道(不是我):“她让最昂贵的油画颜料看起来像最廉价的丙烯。”这样的评论听起来尖酸刻薄,而且挺逗,但并不属实。如果一定要说的话,从布朗的展场走出来,你的确会强烈地感受到为那些绘画的颜料需要投入多少真金白银。
由伊恩·阿尔特维尔(Ian Alteveer)在纽约大都会艺术博物馆策划的展览“死亡与少女”(Death and the Maid)展出了一些布朗最具“插画性”的作品,这在艺术评论中通常是一种尖锐的批评。插画性在艺术界被认为是不好的,因为你只是在向观众展示他们已经知道的东西;这种做法缺乏批判性深度,你没有“解构姿态”,也没有探究立体主义空间的影响。但我真的很喜欢布朗的作品,特别是那些不那么“纯粹”的绘画作品,那些没有在抽象与具象之间卖弄平衡的作品。你是否愿意将1999年的作品《新娘的父亲》(Father of the Bride)看作一种抽象,仅仅因为抽象作品通常是不连贯的?粉白色的人影在模糊与清晰之间游移不定;它们所蕴含的意义或指涉刚一显现便又迅速消逝。这样的流转或许令人困扰,但又仿佛体现了我从混沌的梦境中醒来的感受——在那一刹那的寂静之后,我无奈地重返现实生活。
布朗的画作中也不乏甜美之景,从兔子到性爱,从穿着路铂廷高跟鞋的女性到堆叠成山的换洗衣物,这些都是她作品的元素。轻佻、奢华、闲话、风流、狂野之夜与朦胧清晨,组成了我曾身临其境的塞西莉·布朗的世界,那是愉悦且充满挑战的几年时光。或许我有点扭曲,但布朗那些最出色的作品是……不能简单用“诚实”(honest)来形容。也许是一种“坦率”(forthright)?遗憾的是,这次大都会展览对这部分塞西莉·布朗展示得很少,让我觉得着实有点对不起我的门票钱——不好意思,是对不起我的记忆——因为那些伊维萨岛上充满性感和现代感的幻想场景,依然是迷人的。但展览似乎错误地呈现了一个更为成熟的布朗。昔日那位撩人的艺术家形象,已然让位给了一位专注于探索艺术根源的勤勉追寻者。
这正是此次展览的主题:布朗为女孩杂志绘制插图,描绘美国镀金时代的事物、吉布森女孩,同时也描绘19世纪维多利亚时期的东西:穿着高领、蕾丝和硬纱裙,身形似骷髅的女孩们。这些都是虚荣(vanitases)的象征;它们属于高级艺术,尽管看起来并非如此。布朗一直浸淫于在西方宏大的正典艺术中。她热爱德库宁——哪位用笔如探寻松露的人不是呢;我当然是——她与某些艺术家(如弗朗西斯·培根、贾科梅蒂)的联系同样来得自然而然。对于其他人来说,这些画作有着非常富于话语性的特点。这是一种非常强烈、认真,并且在这种意义上深刻的话语,人们真的愿意去相信它,并且相信它可以拿出来谈论。但是布朗的作品还有一种纯真的品质:她爱绘画!她只是想要画!关于塞西莉·布朗最糟糕的一点是,每个人都太爱她了。
布朗的艺术和她的生活都带有一种窥视主义的维度。她本人美丽迷人,是个“做事情”的人,她的画作也同样如此——富有表现力且宏大,就像画中那些忙碌的人物一样。布朗的作品探讨了品味与道德,以及在品位高雅且带有道德主义色彩的环境中对品味和道德的越界。这对她作品的批评空间又意味着什么呢?我过去常常发表这些日记,塞西莉·布朗在其中多次出现。我感到自己似乎也牵涉其中。其实我不应该只是感觉被牵涉——我确实牵涉其中!按理说,我应该回避对她作品的批评,但我没有这么做,而且我也不打算这么做。像布朗一样,我在表现得严谨时很少能达到最佳状态。那现在又何必假装呢?
“塞西莉·布朗:死亡与少女”展览将持续至12月3日。大卫·里马内利(David Rimanelli)是《艺术论坛》的特约编辑。
文/ 大卫·里马内利
译/ 黄格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