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芸

  • 采访 INTERVIEWS 2023.07.27

    朱湘

    “家庭史”“疾痛”“代际”是艺术家朱湘在个展“海边墓园”中提取的三个关键词。家庭史、个体记忆与主流历史叙述的关系,历史创伤对个体和家庭的影响,个体如何面对代际传递的疾痛,这些都是在展览中被抛出的问题。艺术家通过影像对历史边缘的个体记忆进行丰富和重新讲述,同时抽丝剥茧般提取不同时期家庭经验的材料切片,指出个体创伤背后的结构性暴力。展览正在新造空间展出,将持续至8月30日。

    2020年12月,我回到老家探望摔伤的外婆。在收拾外婆以前长住的教师宿舍时,发现了被她藏在不同地方的书信和政审材料,其中大部分是外婆自己书写的有关外公和其他家庭成员的记录。后来我才意识到,外婆在年迈时也曾想过记录自己的经历,但无奈因为已经失去了书写能力和部分记忆而未能完成。外公和外婆一样有着地主和为国民政府工作的家庭背景,在一份外公所写的家庭审查报告中,他将自己的原生家庭形容为“封建腐朽的”“勤俭又自私的”。即使他努力通过使用当时的官方话语让自己跟原生家庭脱离关系,这些痕迹最终还是在下一代的身上延续。

    外公和舅舅先后死于1968年的夏天,但相比于日后得以平反的外公,舅舅的形象在家庭中显得模糊很多。我只在家庭相册中看到过舅舅,却从来没有听家里人提起过他。即使后来发现了外婆为舅舅辩白的草稿,也从家人口中得到了一些碎片信息,我仍然无法得知他具体的死亡过程和情况。

    在《海边墓园》和《北京“中山路”》这两件影像作品中

  • 采访 INTERVIEWS 2023.03.12

    李燎

    作为坪山美术馆“深圳当代艺术家系列之六”,李燎的个展“老婆去创业了”复现了艺术家在他去年六个月外卖配送员生涯中的工作场景。李燎在老婆杨隽决定辞职创业之后,试图通过送外卖为家庭增收,经过六个月的工作,他赚到了自己家的一个月房贷。本次展览主要展出的也是他在这个过程中创作的作品。整个展厅被铺上了地砖、沥青、钢板等材料,观众置身于“马路”边,通过一系列被艺术家捕捉的“时刻”去体会被李燎形容为“笨拙”的劳动过程。 

    本来我就一直有一个想出去干活的方案,但不知道这个方案的合理性在哪里,我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做这件事,为什么这件事要成为作品,我一直在找一个合适的契机。去年杨隽决定去创业了,我不知道怎么处理这件事情,就想借武汉“废船”小组的驻留邀请出去躲一躲。在那里会在半夜两三点被叫起来开会,大家抛开现实环境去单纯地、很认真地讨论一些事情。正因为这种状态,我才得以短暂地从深圳的事情和压力中抽离出来,项目方案也是在那个时候想通的。我觉得自己不能太自私,像之前那样一直劝杨隽不要去创业,因为我们是一起的,我应该想办法负起一点责任,尽绵薄之力去还房贷。但又因为我把这件事当成作品,所以会让它显得反差更大、更笨一点。

    虽然我经常期待跟别人相遇、成为朋友,但是这次去送外卖就没有这种机会。现代的生活和工作方式已经可以把人完全区隔开,我们不需要是朋友,也不用待在一起。我只有在早会的时候能见到同事们,大家在一个商

  • 采访 INTERVIEWS 2020.10.21

    葛宇路

    《假日时光》是葛宇路近日于广州扉美术馆开幕的个展“搞搞震 冇帮衬”中展出的一件新作:在四个多月的展期内,艺术家每周会代替一名扉美术馆员工上班,同时记录自己工作的过程、感受以及接触到的文件,并陆续将其放入展厅呈现。葛宇路通过转变身份深入机构内部去追问其中的劳动关系、反思艺术家的特权,为近年来围绕艺术机构工作的讨论提供了一个新的视角。葛宇路在此次访谈中分享了他得以实施这个方案的独特语境,以及他工作至今无法用所学的艺术语言去表达的“高光时刻”。展览持续到2021年1月18日。

    这次新作品的方案其实一直到我来广州之前都没有定下来,后来在跟美术馆员工一次聊天的过程中,她对工作的抱怨让我觉得非常荒诞。为什么一个热爱艺术的人会抱怨艺术?美术馆的员工每天跟艺术打交道,但对他们而言,艺术已经让位于工作了,所以我觉得如果把工作转换成艺术,是不是会有打通一切的可能。当员工因为这件作品被放假的时候,他们都不能说这不是艺术,因为他们解释不了老板为什么给自己放假,这个解释也会影响到他们的朋友或家人对艺术的理解。扉美术馆的独特性——它有建筑行业的背景,美术馆团队相对较小——给我提供了进行实验的机会。加上我之前在这里的参展经验,以及我和美术馆馆长的朋友关系,也让我在创作过程中可以考虑到不同层级的联动。

    对艺术家特权的反思是这件作品的另一条线索,也是我一直思考的一个问题。我觉得艺术家并不是一个弱势群体,他们可

  • 缪斯,愚公与指南针

    当人类对自己的智慧和能力过度自信时,会毫不犹豫地摒弃暧昧的事物,但在灾难和未知事物面前,又总会禁不住寻找神秘力量的帮助。新冠肺炎、Black Lives Matter等公共事件已经成为2020年全球活动的底色,新的困境迫使我们从人类的思想积累中寻求新的启示。此次展览标题里并列的“缪斯,愚公与指南针”这三个名词似乎就在提示观众从神话传说中寻找路径。

    瑞秋·罗斯(Rachel Rose)在作品《漂浮灵》(Wil-o-Wisp,2018)中选择了英格兰乡村女巫埃尔斯贝丝·布莱克的故事来进入历史:十五至十七世纪的猎巫运动是欧洲在圈地运动、宗教改革、疾病肆虐的背景下,为了扫除资本主义原始积累的障碍并且为灾难的发生寻找替罪羊而发起的针对女巫的社会性集体行动。艺术家用失真的镜头语言来表现女巫世界中万物有灵、平衡流转的和谐状态,但在结尾处,现代社会在两名男性对女巫的暴力驱赶下骤然开启。神秘与理性、女性与社会等诸多悬而未决的矛盾,仿佛又在今天一一回光返照。

    然而遗忘注定是现代社会发展的特征之一。在黑人平权运动的高峰过去几十年后,BLM运动又有力地提醒了人们这一点。此时再去观看约翰·亚康法(John Akomfrah)的《谟涅摩绪涅》(Mnemosyne

  • 李一凡

    “如果想要比一比,凤舞九天送给你”,一位杀马特造型的年轻人在摩托车上说完这句话,就拉着低音炮走到旁边的一块空地上跳起舞来,他的同伴在一旁不断地从不同角度撒水泥,随着舞步的滑动,镜头前很快就尘土飞扬。这样的画面在快手上以及微信表情包里并不少见,但在李一凡的个展“意外的光芒”中,这些被拿来猎奇、娱乐的影像出现在美术馆的大屏幕上,是艺术家最新的纪录片《杀马特,我爱你》其中一段。

     

    除了实地记录、访谈、使用流行于网络的杀马特短视频以外,李一凡也运用了不少杀马特群体自己拍摄的生活和工作的视频和照片作为影片的构成元素。全片的叙述均由几位受访的杀马特自己的讲述组成,他们在少年时期辍学走出农村、来到城市打工、进入工厂区之后开始玩杀马特的过程成为贯穿整个杀马特群体发展的重要线索。这条线索使得流水线上的工人形象和网络上的杀马特形象在影片中开始重合,一个祛魅过程也由此开始。在枯燥、孤单,以及工作权益不受保障的流水线工作环境下,年轻工人通过杀马特夸张的发型来凸显个性,并以发型为标志形成组织,杀马特造型因此也成为他们寻找归属感和自我保护的一种方式。影片以讨论杀马特群体中普遍的留守儿童经历作为结尾,也将杀马特群体出现的原因追溯到城市发展过程中的城乡差距、农村问题这一更深入的层面。

     

    李一凡在片中对导演上帝视角的放弃,既是他自己在创作过程中真实感受到“预判与现实的落差”之后的结果,也是在提醒观众切勿以自身

  • 中国当代摄影四十年(1976-2018)

    策展人巫鸿将中国当代摄影四十年分为四个部分,“民间摄影社团和展览的浮起”(1976-1979)、“摄影新潮”(1980-1989)、“实验摄影”(1990-2006)和“实验摄影机构的发展”(2007-至今)。展厅内百来位摄影师的作品按照年代顺序陈列。穿梭其中,不难发现中国摄影师的创作视角以及创作方法的丰富变化。

    中国当代摄影的开端与社会事件紧密相关,展厅入口处即是1976年“四五事件”的纪实照片。“四五事件”发生时,专业的新闻记者不被允许拍照。反而是不少拥有相机的普通人自发在业余时间到现场进行拍摄。从展览现场的几幅作品中,可以看出他们拍摄的多是人们在事件现场的不同行为和表达,拍摄视角十分朴素、直接。之后部分拍摄者于1979自发出版了《人民的悼念》一书。这一系列自觉的创作和传播是摄影开始成为拍摄者表达工具的体现,或许这也是这批作品被视作当代摄影开端的原因。这批作品对面,是“四月影会”三回“自然·社会·人”展览的作品。摄影师开始把镜头对准街头、日常生活以及大自然中的事物,在王享的《凝视》(1976-86)、凌飞的《只有思想在流动》(1980)等作品中,个人的创作意识也开始表现出来,从中可以明显地感受到文革后摄影师试图摆脱政治禁锢的意图。

    广东摄影师安哥的作品开启了展览的第二阶段,这部分以“摄影新潮”(

  • 采访 INTERVIEWS 2017.11.20

    Amy Lien和Enzo Camacho

    受黄边站邀请,Amy Lien和Enzo Camacho于8月16日在广州上阳台介绍他们今年年初在金边的Sa Sa Art Projects驻地时创作的作品。他们以东南亚文化中的神话人物Krasue(泰国:Krasue,柬埔寨:Ahp,菲律宾:Manananggal)为原型,制作了三个仅以器官连接头部的女性形象, 悬挂在半空中。在这三个影像雕塑的下方分别投射着三段圆形影像,以两个男同性恋的爱情故事为线索,通过金边各种消费场所的影像与义乌工人工作的场景互相穿插,解构金边这个城市试图塑造的国际化形象,呈现宣传景观与真实的贫穷状态之间的矛盾性。在Sa Sa Art Projects驻地期间,Amy & Enzo每周举办研讨会,与不同领域的人探讨全球化以及何为当代性的问题,他们最近在中国各地的考察和研究也延续了相关的思考。

    去年秋天我们第一次来中国,那时是在上海的上午艺术空间驻地。期间在义乌的淘宝村做调研时,我们感受到义乌有一种特殊的魅力:当你从义乌火车站出来,可以看到一系列大幅的宣传海报,上面印着微笑的中东人和非洲人,仿佛告诉你来到了一个交易公平的国际市场。一直以来,我们有在各地的中国城买便宜的材料做雕塑的习惯,而到了义乌才发现原来这是我们所有材料的来源地,因为在义乌可以看到世界各地中国城的商品。这就像是建立了一个统一的商品网络,而义乌就是网络中的一个交换点。为了进一步了解商品产业链上的不同节点,今年我们第二次来到中国时,就选择去广东看一看工厂的生产状况,同时我们在东莞的石米空间驻地。期间,朋友带我们去参观了工厂以及工厂附近的村子,了解人们的生活状况。同时我们也阅读了一些与中国的经济政策相关的文本,以辅助我们反思在中国的观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