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北
吴思嶔,林子桓
关渡美术馆 | Kuandu Museum of Fine Arts
台北市北投区学园路1号
2020.01.16 - 2020.04.18
乔瑟夫‧史奇贝(Joseph Skibell)在《塔木德故事集》(Six Memos from the Last Millennium: A Novelist Reads the Talmud,2016)里写道:“据说,神话就是一件从未发生过,却又总是发生的事。”这句乍看之下毫无逻辑的话却可以为成为带领我们观看与阅读目前在关渡美术馆展出的“名字吗?我有很多个(后台)”和“假想图集与旅行者”两个展览的索引。
“名字吗?我有很多个(后台)”是艺术家吴思嶔2018年于台东“南方以南”艺术季现地创作的《名字吗?我有很多个》的延伸,内容是关于台湾原住民传说中的矮黑人族。根据神话,这个种族身高只有一般人的腰际高,好色且拥有有强大的科技。没有人类考古的直接证据证明他們曾在台湾存在过,但是却反复出现在原住民各族的传说中。而这件原本需要于台东大乌溪旁使用手机与AR观看的作品在美术馆的黑盒子空间中被重新构建:一侧的展墙投影着一趟追寻矮黑人族遗迹的旅程。艺术家跟随着当地部落向导的带领,乘坐小厢型车逐渐向目的地逼近。在壮丽的原始山麓的影像中,穿插着艺术家与远端连线的工程师讨论如何让矮黑人的形象透过程式代码的技术“现身”——程式语言的专业术语中,矮黑人的形象被指代成“物件”,让矮黑人现身时必须呼叫(call)。这是现实的命名,也是对矮黑人族存有的隐喻——必须透过口耳相传的神话和数位科技召喚。展厅另一侧的墙上,模拟出《名字吗?我有很多个》的考古现场:展出实地的记录影像,AR中的矮黑人形象,人类学家对于矮黑人族的研究,以及矮黑人相关的传说。旅程的终点终于看到荒烟蔓草中层层叠叠精心打磨的石板,以及石板上非自然形成的孔洞,但这些仍旧无法证明矮黑人的存在。考古学只能家藉由物件与物件留下的痕迹去推断没有文字描述的史前史。神话,总是发生,只是在时间中逐渐失去了真实的轮廓。
如果说神话的“从未发生过”仅限于人类寿命的观察时限,另一位艺术家林子桓展览“假想图集与旅行者”中的影像作品《假想旅行者》则将观察的时间轴拉长至“深度时间”。这个源自于地质学的名词在媒体考古学的分析中,指将观察时间轴拉长,改变观察与研究的时间尺度。在这个尺度下,技术的角色更显重要,它不仅让记忆延续,更暗示了为何神话总是发生。作品由一个摄影机的观景窗观看人们在画廊中谈论艺术与灭绝的社交场景开始,线性地反溯历史上的几个灾难:造成恐龙灭绝的陨石撞地球事件,苏维埃火山爆发等等。摄影机作为一种记忆技术,创造出时间不停向前的幻觉,仿佛是一趟没有终点的旅程,直到死亡,直到物种灭绝。“如果没有明天就没有历史……你必须移动,向前移动。”但是时间必然线性且前进吗?科学家正宣称我们对时间的认知是错误的,它既不流动,也不存在。时间基于我们的记忆、注意力、情感,甚至空间成形,就像是作品影像中暗示的:在深度时间的尺度,海洋盆地沉积在数百万年后隆起变成了峡谷与峭壁。技术得以让记忆超越个体时限,累积、沉淀、形变。时不时闪现在叙事中的艺术——其中包括艺术家自己的旅行纪录,也有专门为这件作品拍摄的片段——围着火光无意识地行为演出,美术馆墙上被谈论的对象。这些影像既是记忆,也构成了时间。作品在最后引用改编自美国原住民族纳瓦荷(Navajo)的神话,同样描述了灭绝与旅行,结局说道:“可以旅行的,终将找到自己的世界与终点”,画面同时刻浮现摄影机镜头的影像。那帮助我们留下记忆的技术,也带给我们旅行的能力,穿梭在时空与不同的世界。技术延续我们的记忆,无论是AR还是动态影像,那些反复被写入、读取与呼叫的,终将成为艺术,成为神话。
文/ 徐诗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