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走路和想事时手习惯性地插在套头衫的侧兜，这是刘夏的标志性姿势，就像他的作品《休息中的耶稣》（2015）中叉腰低头的耶稣，让人联想起令马丁· 基彭贝格（Martin Kippenberg）遭到巨大争议的被钉在十字架上的青蛙《Fred the Frog Rings the Bell》。相比基彭贝格的渎神嫌疑，刘夏在充分表现出尊崇神性的同时，也流露了某种无可奈何的情绪，他试图改变耶稣与十字架之间经典主义的图形构成，令其产生两个主形相互叠压的关系，使十字变成一个不规则形。

对绘画呈现的叙事，画面本身的样貌，或者对某一场景的想象，都有可能是刘夏下笔的切入口，就像是一部小说的故事性往往由第一个矛盾引出，并由接二连三的转折勾连出一整套故事线索，刘夏的绘画也是在这种互相咬合与平衡中展开。《军医》（2015）中，涤荡心灵的神性在此被置换成为拯救肉体的医生形象，这两种对立的角色在“偷换”中被放置在一个有趣的着力点上，而黑色皮肤恰恰在古典主义绘画中是罕有的主角，在此人物被融入委拉斯开兹式的经典暗部背景之中，反而违背了绘画的色彩原则，幸好有一身白色大褂，才让人物主体从黑背景中跳脱出来。橄榄绿的裤子被红色的边缘线勾勒出的形状，让人生起某种隐约的不安与荒诞感——他不但是医生，还是一个穿橄榄绿的军医，这时我们突然注意到，“黑军医”手里夹着的白色香烟成为了画面的刺点。

出身基督教家庭的虔诚与个体诉求之间的碰撞，被刘夏用传递神性的古典主义绘画和当代的荒诞性所映射。信仰，或者说是某种强加的价值观与个体怀疑之间的矛盾，成为了刘夏绘画的一个母题，从“两个困惑的警察”阶段开始，刘夏就将这种矛盾提炼并具体化。《拉奥孔》（2014）中缠绕在主体人物身上的彩绳；《传递镰刀的士兵》（2014）中镰刀的锋刃；《两个困惑的警察》（2014）中胖警察搅动的双手，都是刘夏找到的一种传递画面势能的点，这个点不止是画面的刺点，还有关于色彩、线条和结构关系之间的着力点。刘夏作品中那种奇怪的似曾相识感，来自于古典主义构图和与之大相矛盾的现代主义的解构思维之间产生了某种平衡，而正是这二者源自绘画，却向不同角度延伸的思考方式构成的夹角，让绘画产生了一种势能。

观看9格绘画旧作《被动》（2012）中从写实主义到卢西奥·方塔纳（Lucio Fontana）打破二维界限的三道划痕，我们可以看到刘夏对绘画这一知识课题的价值判断和绘画自由度的肯定。逐渐尝试趋于减法与准确性，并去除多余的交代性的画面元素，这样的绘画方式源自于刘夏愈加自我的思考，就像展览名称中的“Holy”，多义、逆反、玩笑又矛盾。

文／ 李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