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州
阚萱 金小罗
广东时代美术馆 | Guangdong Times Museum
广州市白云大道黄边北路时代玫瑰园三期
2018.12.15 - 2019.02.01
如果说金小罗想建造的是一座不供奉信仰也没有形状的寺庙,阚萱则像一个行踪不明的赤脚医生,以把脉点穴之功种下江湖传说。悬壶济世很可能就是她们都不想说出口的心愿;借双个展之式,在广东时代美术馆一个叫“故入奇途”展览里,两位女性相遇了。
金小罗选择回应的,是过于体制化的艺术生产和过于设计化的社会。她作品的名字很多都像是给整容广告拆台的,或者像是和首尔出租车里音响适中的交响乐开的一个玩笑。几乎所有作品都涉及和他人共同创作:《说不定不存在的书》(2016)、《三只脚走路》 (2013)是通过表演者在场的肉身演绎;而《从双膝流向下颚的歌》(2016)、《疯狂驱使两点持续地发出嘘声、叫嚷、碰撞、 干扰并持续相互追逐》 (2016)则是以艺术家在具体空间里安置声音作品来创作。《抽象行走,由一个特定点逐渐疏离地螺旋运动》(2012)在一个竖立的32寸屏幕上无声播放着,像艺术家方法论最直接的体现:在一个半荒弃的城市的沙地上执行着如题所示的动作的自我规定,又不断失信于条理。无效、没有指涉、反感物质、蔑视意义,申明一种并不那么围绕着艺术的生活。无论是否有现场表扬者,所有展出作品都涉及一个叫做“乐谱”概念——一个艺术家提供给表演者和观众的,开放的行动方案。在简单采访分别实施两个现场表演项目的参与者后,我了解到他们在作者/观众关系上得到的愉悦和启发。这些“乐谱”像特殊的心电图,向世界邀请新的心脏,以执行新的扪心自问。
阚萱选择回应的,则是一个艺术功能被大大限制的社会,表面上看起来还很生猛。这种混杂其实也是她自己的现实[注]。从这个现实出发,她传递了一个迟疑的个体在没有多少生活选择权的社会面前的喘息,包括那些争取到的和没争取到的。她似乎要把一种并不那么围绕着艺术的生活和一个完全不围绕着艺术的社会放在一起,端出来給我们。
相比于金小罗的“乐谱”,阚萱谨慎而有效地使用着的是“指令”这个概念。半开玩笑的,我把指令的风格分为“社会主义极简体“和“资本主义抒情体”。前者体现在《小岛》(2006–2009)简短且不断重复的报数里,像军训又像比比皆是的“请注意,倒车”等中国式录音;还体现在《好》 (2009) “这个比较急” 里,多么常用高效催人句式。而在《新中产阶级》(2018)里,哗哗啦啦的金属垫圈则是轻快资本主义式的抒情:不动声色地告诉你体面和被囚禁就是这么近。当然,社会主义极简体里,是怪异蹩脚的资本主义效率模式;而资本主义抒情体里,煽的也是对社会主义生活心领神会的情:两者常常如胶似漆不分你我。
“给乐谱”和“用指令”,自然是两种不同的气质,它们分别呼应两位艺术家选择回应的社会;而这个“社会”是地缘的,更是心理和经历的。在一进入展厅的墙上,斯文地印着一句话:“我曾想如此规划:让这附近的走道与阶梯因激烈的枪战而严重受损,建筑物的墙和天花板崩塌,枪伤飞溅出的血四溢,一片狼藉凄惨的战后景象。然而,这似乎不那么适合这个展览,固而作罢”。这句话来自作品《三只脚走路》,这个作品包括现场表演和墙上的21段从未实施过的作品文案。副策展人谭悦告诉我,她们商量以后最后决定把它写在入口的墙上,直接面对美术馆对面那个巨大的拆迁爆破现场。这个例子应该很适合解释两个艺术家作品的关联:这也是“过于体制的艺术和整齐日常”和中国的现实之间的关联。它初看起来并不那么直接;但是如上所示,当金小罗提出的“臆想发生”和美术馆所在地的“不想发生”重合的时候,这个关联就再默契不过了。金的文案作品里故意的“无逻辑”,在面对窗外一个正在兴建中的尘土飞扬的“广州设计之都”时,获得了新的写实逻辑。也许,我们可以就此猜测,所谓“特定的过于艺术化的世界” 也只是那个“完全不围绕着艺术的社会”的代理服务器而已。
[注]
在场刊里,阚萱写道:“自 2000 年以来,工作过的品牌也是不少了……. 我想,或许我可以梳理一下18年间从事的工作,接触的观念、技术和产品。另外,我的兼职工作会到何时?或许十年后我还会在这个弯道旁吃盒饭,是否可以以一种更加积极的方式去面对产品、技术和品牌……”
文/ 黄静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