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
步履不停
上海多伦现代美术馆 | Shanghai Duolun Museum of Modern Art
上海市虹口区多伦路27号
2019.10.18 - 2019.12.15
1995年7月,中国正式提出加入世贸组织申请,中国经济进入了迅猛发张的阶段,城市生活也随之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几乎所有人的生活都被裹挟进这股摧枯拉朽的经济大潮之中。理解城市生长的最佳方式或许不是通过数据或表象,而是用具体的、个人的身体实践去领会。多伦美术馆的展览“步履不停:1995-2019中国当代艺术的城市叙事”就可以理解为一个通过个人实践领会城市生长的现实样本。
进入展厅,迎面就是张培力的作品《焦距》(1996)。这个对屏幕上的影像反复翻拍的作品,非常简洁而直接地向观众抛出一个问题:这个时代究竟是越看越清楚?还是越看越糊涂?带着这个疑问进入展厅,仿佛置身于某种波诡云谲、危机重重的力场。在这里,我们要么就是被某种权力强行规训并极度扭曲(施勇,《规则之下-D》[2017]),要么就是被浩荡汹涌的现代化改造所淹没、涤荡(庄辉,《东经109.88 北纬31.09》[1995-2008]),或者在经济大发展导致的城市建设中被撕裂、隔断、失声(张大力,《拆·世界金融中心》[1998]),而我们自身则在城市人口极端膨胀、城市结构极度功能化的浪潮中,陷入陌生化的境地,我们消费着“奇观”,也在消费中逐渐丧失自己的感受力、丧失自己的身体(徐震《喊》[1998])。最终,我们的个体欲望便宛若宋冬《一壶开水》(1995)中浇撒在冰冷水泥地上的那一壶开水,转瞬间就蒸发殆尽,消于无形。在这样一个错综复杂的力场中,我们切身体会到人类身体是如何在政治、经济、文化、社会制度、消费意识、个体欲望等多种推动力中被共同强行塑造和规训的。估计没有人敢说自己看清楚了这个世界。
于是,各种怪诞奇事应运而生。环境污染、精神与物质的冲突、管理与被管理的矛盾、身份危机、身体与空间的隔离等等,城市高速发展所生成的这些问题往往会让人置身于某种荒诞的境地。在“人海”环节,我们遭遇的就是这样的荒诞性。不论是尹秀珍的《洗河》(1995),还是陈秋林的《城市管理者》(2015)和冯晨的《自行车》(2009),艺术家都是用某种极具荒诞性的手段去与现实中的荒诞进行碰撞。林科的《对不起Derek Paul Boyle先生》(2014)则将这样的碰撞扩延到网络公共空间——不得不说,这样的荒诞性已经不再局限于现实世界,也同样在平行的网络空间中肆虐横行。荒诞之荒诞的结果恰恰能让人反思自身的处境,凸显出表象背后的城市异化。
当然,展览在一定程度上也为我们提供了一些“解药”。要对抗城市爆炸式发展所带来的异化,我们需要重拾被现代城市文明排挤掉的持疑精神,学会重估一切价值(娜布其,《持疑的场所》[2018]),学会“从历史的维度重新观看我们所处的环境”(李景湖,《遗址》[2019]),学会如何养成人与人、人与空间的关系(梁硕,《梁闻道小道》[2012至今]),学会重新理解身体在城市空间中的重要性(肖江,《太阳底下》[2019])。而特别项目“62761232快递展”则回顾了2004年9月上海四十二位艺术家与十五位快递员共同完成的一个独特的“外卖”展览的整个过程,这个超常规的展览即便放在今天都仍然具有独特性与前卫性,也为我们呈现了一种理想的公共关系。也许只有这样,我们才有可能找到一个良好的、有道德的城市秩序。
走出美术馆,举首望去,毕蓉蓉的作品《生命之花》赫然悬挂在美术馆外墙的顶部,在夜色下发出灿烂的光芒,不由得让我想到诗人帕乌斯托夫斯基的《珍贵的尘土》中的那朵“以数十年的时间筛取着数以百万计的这种微尘,不知不觉地把它们聚集拢来,熔成合金,然后将其锻造成我们的‘金蔷薇’”。这个展览及其中作品对城市进行的批判、变形和修复,或许也可以理解为是献给城市的“金蔷薇”。
文/ 林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