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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我的爱已耗尽(影像-剧目)”展览现场,2025,天线的线. 图片由天线空间提供.
上海
既然我的爱已耗尽(影像-剧目)
天线的线 | Antenna-tenna
上海市静安区曲阜路9弄B1层7号
2025.01.10 - 2025.02.28
当罗兰·巴特在《恋人絮语》中试图就“恋人就是艺术家”展开陈述,他指出二者的紧密联系在于他们并非将“情景”视为形式,而是体验为一种力的东西,是物自身。尽管曾下过“占星术就是小资产阶层的文学”这样略带嘲弄的结论,巴特的上述阐释意外与占星学中的天秤座重合:作为黄道十二宫唯一由无机物象征的星座,天秤座的两大原型正是“恋人”和“艺术家”——天秤感知与平衡“力”在两端的精微变化,而后抵达平静与美。
将展场转化为“情景”,让观者于其中体验“力”的作用,或正是策展人张耀南(Eugene Yiu Nam Cheung)在群展“既然我的爱已耗尽(影像-剧目)”中的意图之一。在长篇策展文字中,策展人成为了巴特笔下的“艺术家/恋人”,富于联想和热情,但措辞谨慎,乃至稍显犹豫。张耀南扮演“秤”的角色,居于力线的中心,试图平衡展览有可能触发的对立面向:在“既然我的爱已耗尽”上意见相左的文本《恋人絮语》与《鬼影》如何关联萦绕并启发策展思考;艺术家作为历史的“情人”,如何在创作中处理历史的诱惑性与内在暴力;文学理论与当代艺术的结合,是策展的专制,还是释放语言领域外的空间化潜力。
入口处,观众可经由马琳·卡尔松(Maren Karlson)的画作想象一则邪典故事:耳朵、眼睛等器官从人体中独立出来,演化成半身体、半机械的畸形物,封印、流淌在灰黄色的抽象空间内。展览最后,山姆·利普(Sam Lipp)的画作参照一盏纽约街头真实存在的煤气灯,闪着朱红色的光。画面上方两颗紧拧的螺丝钉昭示着危险与肃穆的气息,通过图像符号(煤气灯、星星、古典柱子)与物质材料(钢板)的结合得以强化释放。
中间三组作品试图从影像的生产到展示过程入手,找到一个由图像倾向物质的力的平衡点。罗瑞·康(Lotus L. Kang)将“蜕变”系列作品称作“皮肤”,持续感光的胶片使之成为时刻变化的生命体。在《中胚层(杜鹃花III)》中,相纸退到混合媒介拼贴的后层,作为彩铅、铝制凤尾鱼、尼龙和钉子构筑叙事的幕布。张耀南将潘岱静的双屏影像装置《无题》分开放置在展厅内的两个角落,经由两台老式电视机式样的“黑匣子”播放,成为两个独立又相互关联的物件。其中一屏上的表演被慢放至接近逐帧的效果,录像不再因其连贯性而有效。凯·瓦西科夫斯基(Kai Wasikowski)的摄影作品将两个从制作方法到表现形式明显对立的图像并置。回应艺术史中双联画的物理可折叠性。我们用意识“折叠”镜头下的果壳与计算机生成的宇宙。
展厅内,作品以红、蓝、黄绿及黑白色团块散布在暗场环境中,唤起置身影院的日常经验。在巴特的“影像-剧目”中,所爱之人成为被构建的图像,是无力且被动的:当爱意消逝,爱人的轮廓仿佛在电影剪辑的淡出效果下遁形虚化。然而,五组作品由近至远,不再隐于黑暗,提示着另一种叙事或可替代巴特的构想:如策展文字提及的《鬼影》一诗中,将要消退的爱转变为恨,再度显现。在展览中,这种转变借由刻画一个图像与实体争夺天平的时刻而产生。无论是绘画,还是基于影像的作品,都在拒绝仅被视作图像,它们或自身成为物,或提醒着观者与物质史互动的记忆。当所爱之人无处隐匿——她们即将挣脱画像,化为肉身。
文/ 盛泺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