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
近看双年展:去除幻觉的排演
上海美术馆 | Shanghai Art Museum
上海市黄浦区南京西路325号
2010.10.23 - 2011.01.23
二十世纪二十年代,德国戏剧改革家布莱希特(Bertolt Brecht,1898-1956)自创了“叙事剧”,他认为,叙事剧能够起到帮助消除传统幻觉的特殊作用。马克思向人们揭示了政治现实时常是由浮夸的戏剧手段制造出来的,若是戏剧手段可以用来获得真正的政治权利,那么叙事剧就能够揭示这种幻觉机器的运作过程。在那里,演员的动作、手势和台词“若有其事”,当演员带有一定的保留态度或保持一定距离说话时,甚至停下来向观众解释他正做的事时,演员与其饰演的人物就分离了。然而演员又继续进行他的表演,人们又习惯性地意图沉湎时,不带遮蔽的光源、裸露的舞台装置及众目睽睽之下的换景,又如向观众头上泼了一瓢冷水。
此时,这个表演者不断进入、却又不断中断的表演,这个令观看者反复沉湎、却又反复被泼冷水的过程,实际上即为排演(rehersal)。排演实际上揭示了幻觉机器的运作过程,因而说到底是去幻觉性的。
在社会的日常生活中,我们被各种幻觉所迷住,无论是现代性的允诺,还是历史的连续性及政治的暗示,这一切都有着一种不可置信的打动人心的感染力。然而,这些带有强烈情节统一性的事件的序列的结构性话语,在某种意义上,由于它的不可实现性,只能以一种连续不断的延期的状态存在着的。这暗示了一个历史观念:总有一个试图达到的时间,且那总是消散的。我们的社会状态将其自身置于一个线性的形势与位置中,我们被现代性的允诺所激励,认为始终具备资源与潜力去达到发达国家的水平,在这个过程中,我们只需简单地扔掉妨碍前进或束缚自身的桎梏即可。因而这个核心的话语被我们所接受,正如同我们已然接受的许多话语一般。这意味着对于社会系统如何建立的毋需质疑,我们谈论发达与不发达,如同它们是定义经济结构的两个因素一般。
正如第八届上海双年展艺术家小组Raqs Media Collective所说,“现代性的虚构任务依赖于阶级制度的构建,而其构建又基于时间、源出和地点。它假定一种姿态;并对所有不能被现代性二元所指认的东西报以怀疑。所以人们被要求做出选择:新的或旧的;信任或怀疑;结果或原因;西方或东方;自己或他人。”现今的状况是,我们接受了这些条款甚至不去问它们为何被建立或制造。是什么建立了制度以及时间?
无论把历史认定为“推理法则的合规律性”、“进化的合规律性”,还是“意义关系体”,都是一种“对进步的固执信仰”,都不可避免地造成同质化、均一化的历史“有机整体”对人的深深束缚,每一个体只会沦为“历史锁链”中无关紧要的一环。因而,“从秩序中把东西抢出来”就成为Raqs Media Collective的重要宣言,感知并迂回于这个世界之外,人们重新建立自己对于世界的感知方式,在既定秩序中展开一种截然不同的自我旅程。
双年展艺术家Inga Svala 在她的装置作品《BORG头脑花园——眠之高地》(BORG BRAIN GARDEN - The Sleeping Heights)中表述了一种创造性的沉睡,“到底睡眠是否是一种不产出、没有生产力的行为?”这是值得我们思考的。睡眠、停下来、重新审视之前的世界。人们在夜间重新塑造自己,把自己塑造成与白天的表征完全不同的人。这种不断的迂回与审视是人们“活过去”的一种方式。展示在很长的一个历史时期中,什么被留下了,什么被遗忘了。
在《历史对于人生的利弊》中尼采早已提出一种超历史的和非历史的时间性,这种时间性就是“瞬间”或“当下(Augenblick)”。这种时间性不是超时间的彼岸的永恒,也不是一条由过去、现在和将来组成的时间箭头。相反,这种时间性具有某种新奇的特征,它既是流逝的和生成的,也是当下的瞬间就可以达到永恒的。
“排演”深深卷入了日常生活中大部分人们(或是艺术家)从事的工作,当作品等同于一个可量化的时间与社会关系时,目睹着与经历着知识生产的过程绝不是为了达到一个结果,而是导向一个问题——正在发生什么及什么介入了其中,或干涉了它?在这个意义上来说,作品的状态,它的延长的部分、中断的部分、完成的部分,它所创造的即为时间,最终它所创造的是当下的概念。在这里,“排演”充当了某种“澄明(clarifying)”的角色,作为当下是如何被经历的一种界说。在某种程度上,“排演”所做的是试图让操作变得可见。从而,在不断的试验、讨论和修正这样一个永无终结的过程中,达到超越常态的真正的政治。
文/ 闵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