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房”是一次趣味盎然的展览实践，核心概念来自策展人王辛对陆扬以游戏为作品媒介的一种发散，并以此提炼出艺术家所表达的各种“操控的、挑衅的以及批判的可能性”。因此，“机房”既是具体的空间所指，也是一处包含着抽象概念的“场域”。在Wallplay的入口处放置着一台街机电玩，放学路过的青少年常常三五成群围拢在它跟前，熟练地摆弄操控杆，以虚拟的“子宫战士”身份一路飞奔前行，与怪兽或基因突变做对抗，并沿途攒取血小板、卵子、XY染色体和DNA。展览中的另一件互动作品是《忿怒金刚核》（2011），在这个项目中，陆扬将佛教神祗忿怒本尊普巴金刚与人脑中的丘脑以及负责忿怒情绪的杏仁核相叠加。整件装置以佛坛为型，墙上供奉的普巴金刚像来自陆扬的电脑绘图，而台面上同蜡烛摆在一起的还有一个开着摄像头的iPad，观众将镜头对准空旷的祭坛中央，轻触屏幕，就会看到立体的忿怒金刚动画。这是一次“眼见不实”的体验，却与作品中所涉及的情绪感知、生理反射和宗教信仰等命题相得益彰。

陆扬的作品好玩好看，但若暂时抛却表象向内深究，个中所指悚然而深刻，更为令人惊喜。在展览的另一空间Ventana244展映的6件影像，时间跨度上最早回溯至始于2009年的《复活！水下僵尸青蛙芭蕾》，以及之后的项目《震颤麻痹-计划》（2011），两件作品均延续了电击操控的概念，似乎可涵盖陆扬艺术探索中的第一阶段：人通过技术手段对动物、对异常、对病症所进行的精确操控。2013年陆扬完成了《子宫战士》，并在随后邀请了日本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无性人Yuma Hamasaqi对这个形象进行Cosplay。通过外科手术去除了乳头和男性生殖器的Hamasaqi，是对“子宫战士”这一同时混杂着双重性别的角色所做的最完美补充，也在一定程度上象征着陆扬第二阶段的探索：即人对自身的精确操控，这种操控甚至可以彻底地去除生理性征，从而消解人类的繁殖意义。2014年，陆扬的新项目《癌宝宝》不仅抓住了Kimo Kawa这种兼具恶心和可爱的亚文化特征，而且也反映出艺术家第三阶段的探索：“癌细胞源于宿主，但又会最终杀死宿主”，人的精确操控在癌症面前几近失效，对于这种内含于自体的病症往往更多地显出束手无策。从对他物和异常进行的操控，到对自身进行的反常操控，再到操控的失效，陆扬的作品虽然外表乖戾惊人，但却能让观者体会到倾注于作品中的冷峻思考，这是艺术家抽离于自身之外，试图对人类所进行的一次次定义。

以Oran Catts和Ionat Zurr为偶像的陆扬，受到两位前辈的启发开始了生物艺术(bio-art)领域的创作。而早在读研究生阶段，她就以“斯金纳箱(Skinner Box)”为原型，创想过一个类似的模型：将给食装置替换成一个电击脑部的按钮，从而分泌多巴胺而产生生理上的兴奋感，让受试的动物因为不断以更高的频率自我刺激，达到过剩的兴奋，而最终死去。这一创想自然极端地挑战了伦理道德，像她的《震颤麻痹计划-帕金森氏病乐团》（2011）等一些其他作品一样，只停留在概念图的草拟，而并未真正付诸实施。但或许，正是陆扬作品中的种种“不可见”，隐喻了危险和未知，也隐喻了真相。

文／ 虔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