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评 CRITICS’ PICKS

郑源,《一次(成功的)投递:诗人了小朱》,2017,高清视频,时长12分钟.

北京

郑源

泰康空间|Taikang Space
北京市朝阳区崔各庄乡草场地红一号艺术区B2
2017.12.30 - 2018.01.27

此刻,我在俄罗斯航空公司的飞机上一边敲打键盘,一边回想几天前进入泰康空间二楼“日光亭”看到的第一个视频:香港电视剧集里,一家人从新闻中听到自己亲人所搭乘的客机坠毁;随后,一个无情感的声音开始讲述1983年9月1日一架大韩航空的民航客机严重偏航,被苏联空军误认为在执行间谍任务而遭击毁;为避免同类事故再次发生,美国政府决定将GPS开放民用。而当下中国发达的数码平台服务和电子商务—地图定位、外卖服务、共享单车等—都是基于GPS民用化。旁边的电视里播放的是2003年并入东方航空公司的西北航空的广告(该航空公司在艺术家郑源的家乡兰州曾设有分公司)。这是有些吊诡的溯源式的《一个(乏味的)晚上:新闻,广告和历史频道》(本文提到所有作品均创作于2017)。

《一段(简短的)历史:曾经占据过这片天空》细数西北航空解散后作为货物的飞机被卖到哪里,描画出关乎地缘政治的地图。而《一次(失败的)飞行:酒泉航空站》中,无人机镜头下五十年代中苏共建的机场的废墟,则暗示了曾经支撑飞机移动的物质和体制变迁。如果说飞机舱内的空间是个面目模糊、时空不明、移动的非地点(non-place), 乘客们将自己交付给陌生的飞行员,一切都悬在半空(up in the air);那么快递员的电瓶车乃至身体似乎也可以是个移动中的非地点,是不需人与人之间的直接接触即可达成交易的系统末端,是货物的载具。《一次(成功的)投递:诗人了小朱》表演性地将非地点反转成个体:先是手机应用程序GPS上的红点在渐渐逼近艺术家所在之处,随即是门铃声,画面切换成手机镜头,身穿红色外卖服的诗人了小朱从门外走进来。 他说:“感觉到每天都是在交通工具上,对,每天都是在移动。”快递员的身体被固定在快递车上,他们在繁忙交通中左冲右突时神经紧绷,而在交通畅顺时又独自飞驰出神。诗人的状态是处于这两者之中,两者之间,或是在两者之外?有趣的是,扮演外卖小哥的了小朱正职是东方航空公司的机长。两者都是总在移动着的身体,这种平行的关系,都是(去)个体化的延宕。

许煜和路易·莫赫勒(Louis Morelle)认为:个体化由个体的内在动力及个体与其环境(milieu)所决定。斯蒂格勒(Bernard Stiegler)用“去个体化”描述丧失了进一步个体化能力的精神性存在。而飞行员和快递员与其环境的关系,是被移动所界定的。当他们变成了加速的(平台)经济中最快速移动的身体时,他们与周遭环境的关系变成了起点—终点的关系,他们成为移动本身。“作为差异—存在的强度”(intensity as the name of Being qua difference)在日复一日的移动中不再变化,他们在“去个体化”。但当飞行员-快递员观照自己的移动,在夜航时开始走神,凝视舷窗外的云并写诗的时候,他与自身及环境发生了某种诗性的关联,他的主体化在悬而未决的状态中延宕,进而获得另一种强度,移动因而延宕。他即是移动本身,也不是。